有时马祖喜欢故意引学生像赶野鸭子似的到处去追逐探索。某次,有一个和尚问:
“离四句,绝百非,请你直指祖师西来意。”
马祖回答:
“我今天疲倦,不能为你解说,你去问智藏吧!”
这个和尚便去问西堂智藏,西堂反问:
“你为什么不问老师呢?”
这个和尚回答:
“老师叫我来问你的。”
西堂便说:
“我今天头痛,不能为你解说。你去问怀海吧!”
这个和尚又去问百丈怀海,百丈回答:
“我到这里,也不会。”
于是这个和尚便回去向马祖报告经过,马祖便说:
“藏头白,海头黑。”
这里所谓白和黑,是指的白帽和黑帽,这本是一个典故,据说有两个强盗,一个戴白帽,一个戴黑帽,戴黑帽的强盗最后用诡计又抢走了戴白帽强盗所抢来的东西。这是说戴黑帽的比戴白帽的更为无情,更为彻底。同样,百丈比西堂也更为无情,更为彻底。因为西堂只是推说头痛,好像是假如他不生病的话,可能会有确切的答案。但百丈的拒绝却是非常干脆和坦率的。依百丈的看法,这个问题是超乎肯定和否定,不是言语所能表达的,正如老子所谓的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。
我们在前面曾提到庞蕴和他的偈子,至于他悟道的故事也是非常有趣的。在他第一次去见石头希迁时,他问:
“不与万法作伴的人是谁?”
石头便用手掩住了他的口,这时他略有省悟。后来又去见马祖,提出同样的问题,马祖便说:
“等你一口吸尽了西江之水,我才告诉你。”
听了这话,他便立刻大悟。
马祖和石头,这两位大禅师都是对付同一个问题,石头用手掩住了庞蕴的口,是表示这个问题不能言谈。至于马祖也认为要说出这个超然物外的人是谁,像一口吸尽西江水一样不可能。显然他们两人都深通老庄思想,庞蕴也是如此。他虽然是属于马祖的法统,但也做过石头的学生。
虽然马祖和石头平分了禅家的天下,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敌对的态度。而且最有趣的是他们常共同接引学生,药山惟俨便是最好的例子。药山最初学律宗,曾博通经论,
持戒甚严。后来感觉这不是最后目的,大丈夫应该离法自净。于是便到石头那儿要求接引。他对石头说:
“我对三乘十二分教,已略知皮毛。但对于南方所谓‘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’之说,却始终不了解,恳请师父大发
慈悲,为我指点。”
石头回答说:
“肯定不对,否定也不对,肯定和否定两者兼有都不对,这时,你怎么办?”
药山惘然不知所措。过了一会,石头便说:
“你的因缘不在此,还是去马大师那边吧!”
听了石头的话,他便去参拜马祖,提出同样的问题,马祖回答说:
“我有时教伊扬眉瞬目,有时不教伊扬眉瞬目,有时扬眉瞬目者是伊,有时扬眉瞬目者不是伊,你究竟要怎样了解伊。”
于是药山言下契悟,便向马祖礼拜。马祖又问:
“你见到了什么而向我礼拜?”
药山回答:
“我在石头处,正像蚊子叮铁牛。”
这也就是说不得其门而入。马祖知道他已经开悟,便叫他好好地保持住这种悟力。
药山在马祖处随侍了三年,有一天马祖问他:
“近日你有什么心得?”
他回答:
“皮肤脱落尽,惟有一真实。”
马祖说:
“你的见解完全深契于心,布于四肢。因此,你可以到任何山上去住了。”
药山说:
“我是何人,岂敢住山作方丈。”
马祖便说:
“没有永远的行而不住,也没有永远的住而不行。如果要求益于无所益,为于无所为,你便应该像慈航一样,到处渡人,不要永远住在此地。”
于是药山又回到石头那里。虽然后人把药山归入石头的法统,但实际上他是马祖和石头两人之间的桥梁。
当药山成为方丈后,他有两个学生,一个是道吾,一个是云岩。有一天,当这两位学生侍立在旁边时,他指着山上的枯荣两树,问道吾说:
“这两棵树,是枯的对,还是荣的对呢?”
道吾回答:
“荣的对。”
药山便说:
“灼然一切处,光明灿烂去。”
接着他以同样问题问云岩,云岩回答:
“枯的对。”
他便说:
“灼然一切处,放教枯澹去。”
这时正好高沙弥到来,他又以同样问题问高沙弥,高沙弥回答说:
“枯者从他枯,荣者从他荣。”
听了这话,药山便对道吾和云岩说:
“不是,不是。”
这不正是马祖教药山所谓的,没有永远的行而不住,也没有永远的住而不行吗?事实上,马祖、石头和药山都深契于老子所谓的:
“故物或行或随,或歔或吹,或强或羸,或挫或隳。”